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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母親】

  母親用她那一雙小腳量完了七十載的坎坷歲月。兩萬多個日日夜夜的操勞,使她本就瘦弱多病的身軀,猶如風中搖曳的燭光,讓人擔心隨時都有撤手而去的可能。風刀霜劍,歲月的齒輪幾乎磨耗了母親所有的精力。一個曾經趕著太陽勞作於壟畝的堅強生命,而今只能木然地披著夕陽去曬干潮濕的心事。歲月之殘酷真讓做兒女的心疼啊!如果真有主宰命運的神靈,我願短我年歲,以換回母親滿頭的黑發。

  母親中年之後才有了我,自然視若寶貝,對我的疼愛遠甚於哥哥姐姐。嬌生慣養的我,調皮陶氣自不必說。有一次,母親納鞋底,我搶過錐子幫她鑽眼兒,沒想到一錐下去竟失手扎到母親腿上,母親痛得眼淚直打轉,可她沒有一句責怪的話。如今每想起此事,倒像一把錐子,會時時刺痛我的心。

  母親的善良是出了名的。她從不讓我們糟蹋那些小生命,那怕是一只螞蟻。母親深受中國傳統影響,經常教誨我們要多做善事,用她的話講叫積德行善,善有善報。記得有一次,村子裡來了一位瞎子藝人,他穿的又爛又髒,行動不便,處處需要人照顧,村裡人都不願留他過夜。母親卻穿過我們的一片反對聲,請瞎子吃飯,還專門收拾一間干淨的屋子讓他住。第二天,瞎子要到對面村子去乞討。母親讓我很不情願地做了一件好事。

  母親很善良,但她的命卻並不好。她十歲喪母,十四離父,稍長即嫁為人妻。她曾是那麼小心謹慎地呵護著九盞小燈,然而,絕大多數都悄然熄滅了,只有那麼三雙眼睛點燃了母親心中的期望之火。母親用眼淚追思棄她而去者,從此母親的眼睛就一直紅腫著。母親的大半生是在提心吊膽中過來的。我們兄妹稍有些頭痛感冒,她的小腳就會不知疲倦地顛簸於神廟與藥房的路上。母親就這樣拖著一雙小腳忙碌了大半生,操勞了大半生。現在,她已筋疲力盡,她再也跑不動了。在她最需要人繼承這份虔誠的時候,她曾經用生命呵護過的小鳥卻都一個個遠離了她。有時,我真不知道這是母親的悲哀,還是母親的驕傲。

  每當想起母親,我就不由自主地流淚。年少時曾和母親說過不少話,現在母親的耳朵不好了,和她說話要提高嗓門,即便這樣,她也是聽見一句,聽不見一句。上天無情地剝奪了母親聆聽兒女心聲的權利。現在我們只能聽她老人家說話,而聽兒女的聲音,在她已是非常不易了。她處在近於無聲的世界裡,母親,老天對您是多麼的不公啊!然而,歷經滄桑的母親對生活是那樣的知足。她毫無怨言地活著,像一棵小草,對生活鮮有苛求。

  母親說話輕輕,走路輕輕,瘦小的身影來去輕輕。她與世無爭,然而卻總是受到傷害。那時我還年少,母親生平第一次坐車去大山外面的一個地方求神問卦,她剛上車,手還沒有離開車門,售票的摩登小姐就猛拉車門,可憐她大拇指的指甲就被連根刮掉了,頓時血流不止,十指連心啊!其疼痛可以想見。然而,善良的母親沒有爭辯,她握著受傷的指頭默默地又回到家中。當哥哥幾次想為她討個說法時,她卻極力為那個售票員辯解。此後一年,母親沒有掐過草辮,沒有掙過工分。母親說,這是她自纏足之後最痛苦的一次經歷。後來,母親的大拇指又長出了新的指甲。她又開始裡裡外外地忙活了。稍有空閑,母親就不停地掐麥辮。那時,我們家很窮,母親靠掐麥辮換來的錢貼補家用。後來我考上大學,每到返校時,母親總是小心翼翼地從圍兜裡掏出一個小布包塞到我手裡,那包總熱乎乎的,蘊著母親的體溫。我知道,這是母親在煉油燈下一邊擦淚(母親的眼睛不好,總是流淚),一邊掐草辮換來的,我自然知道這錢的份量,所以,我讀書很用功。母親用她那一雙受傷的手,為我們托起了生活的希望。

  母親,她代表一種力量,她更體現一種精神。有母親在,我們就會有一種依靠,就會獲得一種作人的精神。母親活著,我們就有了活著的力量。祈求上蒼,讓母親長壽!

﹝文章來源轉載於網絡 作者: 田新強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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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4.12.3 建置